恩师录二:地空园丁

精明强干百忙仲,

事无巨细必亲躬。

孤莲出水瘟神送,

百千学子挂心中。

 

本科入学时,我就读的是地质系。谁承想本科没有读满,历史的车轮就开始滚动了起来。学校因要与时俱进,进行学院制的改革,于是,地质系,地球物理以及遥感所便合在一起,组成了地球与空间科学学院。学院的名称如此之大气,学生们个个兴高采烈,着实地感到了自己也随着学校先进了一把。

然而,名称大气了,读起来却略感不便。于是有高人简称之为“地空”,读起来方便又不失威严。更有高人则戏称本院为“天地会”,又因院长本姓陈,便称之为“陈总舵主”。一时间,地空豪气无人能及。

 

然而,学院成立之初,做为学生的我们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也只能是茫然,因为没有人清楚这对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学院成立的头几个月,日子还是那样地过,没有什么变化。后来发现,做学生工作的老师换人了。到现在,原来的老师姓甚名谁,相貌如何,一概不记得了。只是记得那时开始,多了一个平日总是忙忙碌碌的,说话很快的,胖乎乎的老师主管学生工作。而地物的学生都很“诡异”地叫她“仲妈”。

 

所谓诡异者,大指是说不合常理。确实,从小长大,上学也上了有16年之久了,头一次听说有学生管老师叫“妈”的,更何况是在独立意识极度加强的大学,更何况是在人人自以为是的北京大学。很显然,地质系对这个称呼起初并不以为然,换之以“仲老太”相称。

 

时间总是伴着不情愿的感情流逝的。在这“大一统”的学院里,我走完了自己的本科之路;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我有机会和“仲妈”过了过“招”。听起来平淡无奇,细按则颇有趣味。

 

起初,跟“仲妈”过的第一招是打电话。记不得是什么内容了,不过给我的感觉是:这个老太太很啰嗦。那时有一阵子,总是能在宿舍里接到她打来的电话,而且每次都是找人或者问我们谁有时间可以帮着做点什么事儿。所以,说实话,那时挺怕接她电话的。现在回想起来,大学期间,你接过几个老师往宿舍打来的电话呢?除了班主任以外,几乎就没有了。而且,每次“仲妈”打电话过来,也多是帮同学处理一些事情,我们当时可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跟“仲妈”过的第二招是迎新。那当然是“仲妈”在电话里把我们“生拉硬拽”去的。那是我唯一一次迎接大一新生入学。那天真的是挺累的,又要跟学生和家长们讲解要办的手续,又要帮着新生拿行李并把他们送到宿舍。“仲妈”给我们买了水,中午又张罗我们吃饭。转眼到了下午两点多钟,“仲妈”见人已经不多了,便让我们先后都回去了。这一次并没有和“仲妈”说几句话,可已经不觉得这个老太太“啰嗦”。只觉得她比一般的老师好相处一些。

 

和“仲妈”过的第三招已经是临近毕业了。也许有的人不知道,原来我们地质系有一项奖学金,叫做地质奖学金,是为了鼓励学生学地质而设立的。具体地说,就是把每年交的学费,分两次,也就是一学期一次发还给学生。这对很多学生来说,确实是很有“鼓励”意义的。而很多学生也都在特定的时间内,等着系里把这笔钱发放下来,解决大家的“生存”问题。然而,到了大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新规定,说是奖学金要按成绩分配。简单地说,就是把成绩分几个档次,按一定百分比递减,总额不变。怎么说呢,少了总比没有强。大家也只好掂量一下自己的成绩,再安排生活了。谁承想,到了大四,系里有消息说可能要暂时不发这笔钱了,原因是所谓“地质奖学金”,应该奖给学地质的学生,也就是说毕业后,继续读地质的或从事和地质有关的工作的学生才能拿这最后一年的奖学金。于是,很多人盼望已久的最后一年的奖学金可能就没有了。更要命的是,很多人已经“预支”了这笔钱。有些抱怨的人就跑到“仲妈”那里诉诉苦。“仲妈”也觉得这样做不太合理,虽然自己不管这个事儿,但她还是想办法去和“领导”们通融通融。结果是我们没有想到的,一周后,我们都拿到了这笔“救命”钱。自打这件事以后,我开始觉得仲妈和别人不太一样了。

 

自从过了第三招以后,我只要有事便去仲妈那里,而仲妈再打电话到宿舍时,我们也都愿意帮忙。转眼间,大四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研究生安排宿舍的时候了。我们有四个哥们儿不错,想跟仲妈通融一下,把我们安排到一起。没想到仲妈很爽快,说我们既然来了,就让我们把宿舍分了。但她还是嘱咐我们,要把本校和外校的学生安排在一起,不能怠慢了外校的。我们在那里开心地安排宿舍,仲妈还是在她的座位上不停地打着电话。

最终的宿舍果然就是按照我们几个人分出来的名单安排的。然而,我却没能和那三个哥们儿住在一起。我选择了工作。我当初是保研,直到八月份,我才考虑了家里的情况,决定要先找个工作。和导师商量了,导师也体谅我的处境,同意了。后来当然又是仲妈帮着办了手续。离校的时候,由于我是违约,按规定要交5000元的违约金。没想到仲妈又拿起了她工作中必不可少的电话,亲自打了个电话,跟学校的老师又说了一下我的处境,最后打了五折。

 

离开学校后,我的校友卡,也是仲妈帮忙,和下一届学生一起办的。有一个家在外地的同学,现在在北京上班。突然有一天,收到了仲妈的电话,叫他去办新一代身份证。仲妈就是这样,整天忙碌着,却处处为学生着想,这也是我头一次在朱门的北大校园内,体会到园丁二字。

 

肯定有很多和仲妈有关的故事是我所不知的,然而我相信,现在已经没有人再管仲妈叫“仲老太”了,而且大家已经习惯了有事儿就去找仲妈。这就让我想到了一个“诡异”的晚上,我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准备毕业论文。只听到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仲妈,仲妈……”。我打开门,一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同学,提着一个书包在楼道里边走边喊。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我当时的感觉却是有点“恐怖”。然而事后,却觉得那个学生即可怜又幸运。可怜的是,在大学里,几乎所有的老师都认为大学生独立意识强,甚至有着无限的反抗精神,所以他们总是拿对待成人的语气和习惯对待学生。给学生的感觉就是很多老师很“世故”。其实,大学应该是很多人脱离家庭,走向社会前的最后一个避风港。往前走一步,就是纷乱的社会,往后一步,便是清静的象牙塔。当学生感觉到面对社会的无力时,他会重新走进校园寻找一丝安慰。然而此时,亲切的表情却不多见。所谓幸运,就是他还有仲妈可以找。仲妈这种关心,确实是地空学子之幸。

 

当时间走到2006年时,便是仲妈退休回家的时候了。正写到这儿时,我便又去见了仲妈一面,那时是五点半,很多人都已经纷纷离校回家了。仲妈却还在办公室,见到我送她的“大过狗年”的年画,仲妈很高兴,她说狗年是她的本命年。我问她为什么还不走,她说有个学生说要找她,她便在办公室里等。我感叹道:您还是那么忙呀,天天都有事儿。仲妈说,是呀,可不天天都有事儿。你以为是针尖大的事儿,对人家学生来说,可能就是天大的事儿。

等我八点左右从学校离开的时候,才见仲妈提着东西往校外走。

 

如果说纷乱的大学里什么样的人都有的话,那仲妈这样的便可说是出淤泥而不染。我把那些漠视学生冷暖的人看作是学校里的瘟疫,而仲妈身上却没有一 丝症兆。

 

我们所有的地空学子,都祝福仲妈身体健康,幸福快乐。

此条目发表在恩师录分类目录。将固定链接加入收藏夹。

恩师录二:地空园丁》有 4 条评论

发表回复